夢境還是回憶？欺騙自己的人，往往是自己。

紅團子一樣的女孩子住到離火山莊已經有一段時間了，那日只聽到聲音沒瞧見人的女子卻不見了蹤影，好像並不在意女兒在別人家住了多久，卻又更像是……

“她去了。”

“果然還是沒來得及嗎……”

聽到這話的時候，男孩剛好準備去廚房找人。離火山莊位於高山上，每年冬天都格外的冷，那個怕冷的小姑娘自從跟他爹學會了去廚房取暖就基本上每天在那紮根了，他抱著東西從客廳經過的時候，恰好聽到母親低聲的嘆息，忍不住停住。

娘說過這些江湖人不管哪天死在哪都不值得可惜，這還是他第一次聽到娘因為別人的死而感傷，忍不住靠在門旁側耳聽了會，然後門忽然開了。

多日不見的父親坐在客廳裏叫著他：“承卿，你這是要去哪？”

“去廚房找紅團子，把這個給她。”男孩小心翼翼地從衣服裏拿出小小的白色一團，好看的俊臉上因為太冷而染上幾分紅潤，看起來頗有幾分羞澀的感覺，“她最近心情不太好，我問葉伯要來送給她的，不過爹，你們剛才在說什麽？娘好像也心情不太好？”

“承卿……”做父親的似乎並不打算將兒子當做小孩，一臉嚴肅地看著他，“小梅的娘親去世了。”

“……紅團子知道麽？”男孩冷靜地問。

“她還不知道，你爹剛把人葬好回來，這件事暫時不能告訴她，小梅這孩子性子這麽倔，娘擔心她想不開。”母親蹲下來伸手幫男孩把淩亂的衣服整理好，正色地看著他，“聽好了兒子，從今以後，小梅就是我們家的孩子了，你要照顧好妹妹。”

“……不要。”想起那天梅花下那個紅團子裏緩緩冒出的小臉，男孩倔強地皺起眉，“紅團子就是紅團子，不要妹妹。”

說罷，他抱著兔子轉身要走，剛邁出門檻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轉過身，面有異色地看著父母。

“就算不是妹妹，我也會照顧她的。”

男孩抱著兔子來到廚房的時候，女孩正蹲在竈臺前裹著被子發呆，因為是傍晚正準備做晚飯的時辰，一群廚房仆人們紛紛站在旁邊犯難。這位山莊嬌客坐的地方太微妙了，他們都沒法正常勞作，卻又沒人敢上前趕人，看到自家小少爺進來，仆人們急忙湧了上來。

“少爺，您可來了，白小姐她在這裏不吃不喝蹲了半天了。”

“是啊，連動也不動一下，她還裹著被子，這萬一燒著了可怎麽辦啊……”

紅團子裹著一床紅色的被子，看起來像是個比平日更大了幾分的紅團子，映著火光又越發紅艷，也無端地越顯沈重，莫承卿想起先前在客廳父母說的話，心下一沈。

“紅團子？”

他試探性地叫了聲，原本每次都要反駁的女孩卻並沒出聲，他不自覺松了手，懷裏的小兔子順著跳下去。因為怕冷本性，它很自然地沖向了紅色的那一團，裹在被子裏的小人動了動，掀開被子，露出一張被捂得通紅的臉。

被火烘幹的淚痕讓她的臉看起來有些糟糕，然而女孩的眼眶裏還是有什麽東西在往下落，莫承卿湊上前在她旁邊蹲下來。

“紅團子，我娘說，愛哭的女孩子長大會變醜。”男孩一本正經地開口，好像母親真的說過這句話似得，女孩仰起臉看了他一眼，隨即低下頭。

“撒謊。”

“好吧，我娘沒說過這句話，這是我說的。”莫承卿皺起眉嘀咕了聲，“我姑姑的女兒小雁你見過吧？她就特別愛哭，雖然姑姑一直說她女兒將來一定是大美人，可我總覺得小雁長大之後肯定醜。你想啊，每天這麽哭，長大後眼睛肯定腫得跟魚肚子似得，我可沒聽說誰家美女長了一雙魚肚子眼的。”

女孩呆了下，似乎真的開始想象仇雁那張清秀的小臉掛上一雙魚肚子的模樣，忍不住輕笑出聲。

“噗……”

“哎，笑起來就好看多了。”男孩伸出手揉了揉女孩淩亂的發，另一手把所在被子角落的白色一團拎起來，“這個是送給愛笑的姑娘的，葉伯說你眼饞很久了，不過之前兔子還很小不能離開它娘，現在可以了。”

女孩從被子裏伸出手接過小東西，怕冷卻不怕生的兔子徑直朝她懷裏鉆了過去，女孩忍不住護癢地輕笑起來，卻忽然頓住，擡起頭看向莫承卿。

“我不要了。”

“怎麽了？”

“讓它回去跟它娘在一起吧，我想看的時候去看就好了。”她忽然掀開被子丟到他身上，抱著小兔子站起來開始往外走，“兔子的娘說不定正在傷心呢，要趕緊送過去。”

“什麽……”男孩瞪大眼趕緊也跟了上去，手一甩把被子丟進了火爐，傭人急忙沖進來兵荒馬亂地滅火，莫承卿臉色有些不太好看。

“我……我不是故意的。”

“少爺，沒事的，馬上就可以撲滅了，你快去追白小姐吧，天這麽冷，她從被子裏出來只穿著單衣呢……”

聞言，莫承卿顧不得其他，轉身沿著女孩跑開的方向追了出去，剛走出沒多遠就停下了，因為紅團子正倒在走廊的雪地上，白色的小家夥瑟縮著蹲在她的臉旁邊，時不時伸出鼻子蹭蹭她的臉。

紅得極不尋常的臉。

他嚇了一跳，急忙沖上前將她抱起來，昏迷中的女孩在他懷裏打了個寒戰，嘴唇微微掀開，似乎說了些什麽，他一直沒留意，直到那天最後，他守在她的床沿，聽到她在睡夢中極不安穩的聲音。

“娘，為什麽……不帶我一起走……”

原來，是知道的啊。

“紅團子。”他伸出手握住她的手，稚嫩的小臉滿是認真，“雖然不想讓你做我的妹妹，但是我可以把我爹娘借給你……總之，今天開始就是一家人了。”

所以，不要再哭了。

******

“找到了！是莫承卿和梅馥白！”

五澤說小不小，說大卻也算不得很大，盡管有著朝廷禁令不允許江湖人士爭鬥，但那只是城內的禁令，若是在五澤郊外就屬於朝廷不管轄的地區，而這也是這些人現在冒出頭的原因。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墻，莫承卿前腳離開五澤，後腳消息就傳開了，一直盤踞在五澤想要捉拿他們的人自然也跟了上來。畢竟全江湖幾乎默認了，莫承卿既然到了五澤，下一個目的地就一定是離火山莊，守在五澤通往離火山莊的路上，總會等到的。

突然從一旁墻後沖出來的人看起來是最早的一波，梅馥白陷入沈思懶得理會，孟羽陽饒富興味地研究著這些人的來路，莫承卿眉頭緊皺，很不喜歡被人打斷這番對話，唯有從不關註江湖事的陸紅焰將腰間彎刀直接舉起放在胸前，一臉冷漠地看向孟羽陽。

“一共十七個，我們一人四個，你五個。”

“咦為什麽……”這不公平的分配讓孟羽陽忍不住抗議出聲，陸紅焰不動聲色地挑眉。

“因為我高興這麽分。”

“好好好，你高興就好。”孟羽陽立即歡天喜地地作勢撩起袖子要大幹一場，對方的領頭人卻忽然恭敬地走上前。

“孟大俠。”

在這種時候還願意叫孟羽陽一聲孟大俠的人，顯然是曾經受過恩惠的，說話的男人低頭拱手極為客氣的樣子，似乎有些意外會看到孟羽陽，那男子的聲音微微有些上揚。

“哦哦，是你啊。”孟羽陽微笑著展開折扇，一派風流俊雅的模樣，於是其餘三個人幾乎是同時知道了……他肯定不記得這人了。

“在下天峰會縱文柏，三年前曾經受孟大俠之恩獲救，不知道大俠可還記得在下？”說話的人雖然看起來比孟羽陽年長，卻極為客氣的，似乎也察覺到孟羽陽認不出自己，他很認真地說出具體事件來，這下孟羽陽才恍然。

“哦哦，是你啊！”同樣的話又說了一遍……但這回是真的認出來了……吧？

“那個時候你受傷的手臂已經治好了嗎？”他一臉關懷地問。

“……在下傷的是腳，兩年前就已經痊愈了，都是多虧了孟大俠的相助。”縱文柏面色平靜地回著，擡起頭，這才終於看向孟羽陽身後的人，“不知孟大俠身後這二人……”

“哦，我的跟班小甲和小乙，長得還不錯吧？”孟羽陽很是得意地睜眼說瞎話，“雖然比不上本公子。”

“孟大俠，在下是奉幫主之命……”縱文柏面有難色地表示自己不能放這趟水，孟羽陽收起折扇，瞇起眼打量了一下他身後的人。

“那你是覺得，你們這群人，打得過我？”他微微揚起唇角，縱文柏一驚，急忙轉身讓身後弟子退出去。

“孟大俠，雖然江湖一直傳言你叛入魔教，但在下相信大俠你……”

“那個啊，不是傳言。”孟羽陽懶洋洋地打斷他的話，“我確實入了生死門，是不是魔教反正都是你們說了算，不過我還挺喜歡魔教這個叫法的，要知道，做大俠是不能隨便殺人的，可是做大魔頭就不一樣了，殺人才是正事，你說對吧，縱什麽來著？”

縱文柏一臉震驚地又後退了幾步，孟羽陽聳聳肩攤開手，眼眸瞇起。

“我數十下，帶著你的人立刻離開，否則很快就不夠十七個了哦。”

“孟大俠……”

“一。”

“副幫主……”有弟子不服氣地叫住縱文柏似乎打算一戰，卻被縱文柏用力攔住了。

現在的年輕一代太浮躁，孟羽陽離開江湖才兩年就有人不知道他的傳說了，這個人可是連無量谷號稱有去無回的機關禁地都晃了一圈才大喇喇離開的，這些年出去追他的人這麽多連個影子都沒回來，足以知道孟羽陽所說不虛。

現在的他是真的會殺人的。

“撤。”縱文柏咬牙下了命令，十幾個人浩浩蕩蕩地迅速消失了，留下孟羽陽一臉遺憾地撇了撇嘴。

“好歹讓我數到九啊……”

“……蠢。”陸紅焰嫌棄地瞥了他一眼，唇角卻不自覺上揚幾分，冷艷美人露出這種表情自帶幾分嬌嗔，看得孟羽陽整個人都有點飄忽了。

“只要你高興，要我多蠢都行。”說完這句，他明顯聽到一直沈默的梅馥白開始猛烈咳嗽起來。

“咳咳……真肉麻。”雖然在生死門的時候就已經聽很多遍了，但是再看一眼還是覺得孟羽陽這人實在是精明得厲害……在耍寶這方面。

精明卻又溫暖。

梅馥白下意識地看向莫承卿，後者也在看著她，眼神固執得一如從前，她這才想起他先前問的那件事，忍不住嘆了口氣。

“我沒看到。”她自嘲地笑了笑，“那天我所見到的人都已經死了，包括雙刀門的掌門。”

“也就是說，他們去世的時候，你確實在場？”

“你也在。”梅馥白忽然語出驚人，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緊，“只是你忘記了而已。”

而被他忘記的，又何止那場由陰謀滋生的死亡？

作者有話要說： 看來這種騷氣男二果然是湊字利器【餵】

這章告訴我們，把妹就是要從小抓起啊【托腮】不然就會像孟騷包這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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